这个两层楼房就是我的出生地
14岁前我都住在这里
现在是邻居房子
罗卫国:《农村三部曲》
【傅永超】罗老师一鼓作气写出《农村三部曲》万字雄文,惦念起了三十年前的人和事,恍如昨日,又似幻虚,像极了深夜里陌生地围着火堆烤螺蛳。
前几年罗老师在福建巫山把费孝通《乡土中国》变成了文旅实践,召唤新时代的乡绅乡贤兴业还乡;现在罗老师又在探寻农业家制度的回归,把懂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农民企业家变成文旅副乡长、农旅村主任、网红团书记,每个乡镇一盘棋,全媒体宣传、全渠道营销,乡里链接各村自己的农旅景点……发展乡村集体经济!
《回忆我19岁的那次"社教“》文末回到现实,罗老师还是没停歇地在为“农”字找出路,在为乡村振兴中骨干力量的乡村干部鼓呼。这显然并不是罗老师突然冒出的情愫,而是埋在他善良深处的记忆。
第一部 邻居的命
罗卫国 2019年12月13日
于大连开往北京的G380列车上
前言
平儿矿难死了、小狗病死了、小伯伯被青霉素打死了……
很多时候,
我都会想起我的邻居,
想起死去的这三个人,
我能做的就是写点文字留下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否则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
除了一座孤坟,
什么也没留下。
平儿是孙子辈。
小狗是儿子辈,
小伯伯是奶奶辈。
平儿的爸爸和小狗是同父异母。
小狗是小伯伯的儿子。
小伯伯是我家的邻居,我和小狗是同辈。
小伯伯是女性。
小狗真名叫易定国,大我4岁。
平儿是晚辈,真名叫易平,小我4岁。
小伯伯只知道姓毛,好像叫毛昌玉。
一、平儿
平儿从小就是我的马仔,陪我玩——陀螺、打灶台、收鸡粪、扯马草、走人家、挖蔸、捡桃子米。
我们一连五间土房,以前是地主家的房子,分给我们贫农的,我们家两间、他们家一间、小狗他们家两间。平儿他们家在中间。
平儿读完小学后就没读书了,以后学瓦匠。
我1986年离开了老家,考上学,一家人搬到县城。
家里的房子和房前屋后的自留地一共卖了1200元,卖给小伯伯家。
平儿生于1975年,11岁后分别,一直未见。
若干年后,老家说,平儿死了。
在湖南一个煤矿挖煤,停电,往外逃,被矿里的轨道车厢撞死了。
前不久问起,平儿的爸爸在乡间开个三轮车卖豆腐。
和我妈妈特别亲。
平儿有个儿子,应该孩子都有狗高了....
二、小狗
小狗小学毕业后做瓦匠。
小时候能玩猎枪,我亲自配合他打死一直狗。
以后捉鳝鱼、抓蜈蚣,换一些零花钱。
小狗很善良,他结婚我去了,应该不到20岁。
本村的女子,土墙的房子,一间半,堂屋也是土。
他结婚后,我一直未见。
应该是不到30岁就病死了。
有个儿子,应该过30了。
我能想象到他新婚的土墙屋,
还有他脚蹬过的坑……
我11岁的时候,家里才装电灯,
我俩用很细的线连接灯泡,
结果,电线烧起来,
他拿着一把锄头打断电线。
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记忆。
三、小伯伯
小伯伯外地嫁过来,带
了一个儿子大狗,
又生了一个儿子小狗,
大伯伯自己有个儿子叫木狗。
狗好养,儿子都取名叫狗,吉利。
我在政府工作后,
给小伯伯家送过5公斤柴油票,
柴油票是“贪污”来的。
大伯伯喜欢喝酒,
小狗每次去打酒都不情愿,
因为三斤粮食才换一斤酒,
小伯伯也喜欢喝。
每年过春节,
小伯伯都会弄一个猪老壳,
插上香,祈祷——
小伯伯在上个世纪末,
死在平儿和小狗的后面,
据说是去后面一个村里输液,
被青霉素打死了,
没有赔钱,
也没打官司。
小伯伯姓毛,毛昌玉,我们也叫她毛伯伯。
后记
每个人都有故乡——
农村人的故乡是乡土田园,
城里人的故乡是工厂大院,
很多人在保护文化遗产,
建筑是遗产、
但只是物质遗产,
真正的遗产是精神、
精神遗产!
一代一代的人在老去,
留下的是陵墓和高铁,
遗憾的是——
那些我们心灵深处怀念的东西,
又有谁像我一样去记忆!
一个物质繁华的社会,
不能把每一个人都物质化!
城市的房子都是囚笼,
农村的乡邻也不一定都有爱心,
好亲不比近邻......
这样的社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一个一年都不和左邻右舍说一句话的社会,
肯定不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抛砖引玉,是为记......
第二部
1992年,我驻小康工作组的经历
序言
虽时隔27年,那口饮水思源的井应该还在。
1992年,我还没满21岁,就被点名分配到县委书记的联系点工作。
名字叫“县委驻野鹅堰村工作组”。
我的上任组长现在是正处级,县级市的人大主任。
和我一起驻工作组的组长现在是荆州市药监局的一名副处级领导。
很多人说,要是我在官场继续干,
现在又可能当个厅局级领导。
没有在官场,我自己把我当部级领导对待,
出门坐头等舱、住宿是行政套房、只喝茅台。
我们的全部尊严在于思想——
我是一名学者,我自己尊重我自己。
我给我自己——标准的正部级待遇!
现在下乡,很多地方基层的领导都是硕士、博士,
我觉得我们政府的官员大多数都是“政府有为”,
我就是其中的一例,
现在就说说27年前我做的一些工作吧。
一、香樟树
1991年全国搞社教,估计政府觉得左了一点,
我也是社教的一员,就是去整顿农村,
查账、整党、发展,
社教轰轰烈烈,到1992年小平同志南巡陡停。
1991年开私人公司,雇工不能超过8个人,
我们农业局有人下海开公司卖种子农药,
还被抓到看守所关押,
罪名投机倒把。
1992年,形式好一点,
我和县委办公室综合科张科长两人去驻工作组,
他是组长、我是组员。
工作组在离县城40公里外的一个村庄,叫野鹅堰村。
那时,县里下面设乡镇、乡镇下面设管理区、管理区管村。
我们工作组设在管理区——大岩乡龙头管理区。
时任乡党委书记的肖夕映每月都会开红星面包车来,
按流程是给县委工作组汇报、实际上是生活上关照我们,
肖书记以后官至荆州人大副主任,
村里的书记也成为副科级的公务员。
记得管理区的食堂有个师傅,
一脸麻子,特别矮特别瘦,但特别聪明,
想方设法把我们的饭做的很好吃。
一天, 他说,管理区的水太难挑了,
于是我们工作组的张组长就在上面搞了一点钱,
为管理区打了一口井,
还写上“饮水思源”,是行书。
我则负责搞绿化,
找林业局的林科所弄了3000元的樟树苗,
把村里的一条路两边栽满了,
很多年后,回去,他们说村里的樟树都有碗口粗了,
不过,那3000元的林科所借款一直都没有还,
他们也不敢去县委书记的点上讨钱。
时隔27年,中间我只去过一次龙头管理区,
那井还在,饮水思源的字还在,
路两边的香樟树还在,
没有人认识我,
微风吹起,
那些香樟树在向我致意,
这些香樟树马上三十而立。
二、精米厂
我们所住的村里乡镇企业发展的不错。
湖北有个名酒叫白云边,
我们村里有个酒厂叫龙回头,
我们村里的酒每天拉一车交白云边,
一车5吨,有时候合格,
有时候不合格,但在县城停一夜就合格了,
交酒的事情由张组长处理,
我是农业局派来的,
就专管建设精米厂。
掐指算来,1992年到现在,
我的企业管理生涯是27年,
也就是说我是小平同志92南巡那一代的管理学者。
当时真的是谷贱伤农,
每斤稻谷一毛五分钱,以前都是2到3毛,
因此,我建议办精米场。
我们开大车去湖南买精米机,
驾驶室坐不下,我们就换着坐驾驶室,
大部分时候钻在后面车厢内精米机的空隙里,
清楚的记得在岳阳,
我们的车由于设备超高,
把小镇上的过街电线弄断,
我们都没停车,跑了。
精米机拉回来,有村里的书记当厂长,
热热闹闹弄了半年,
效益非常好,
后来啊,
垮了,
是工作组走之后。
我曾经去看过那个办精米场的地方:
左边望去是我大姐出嫁的地方,火车站,
右边的山那边的山那边,是我出生的地方,
洈水水库,现在是风景区,
一条小溪、一个拱桥,
天地里有精米厂的一段墙壁和一些灰砖,
想起我北京家隔壁的圆明园,
就那种感觉…..
记得那时,乡里的肖书记要我这个县委工作组的小罗同志前去为他们新开办的乡镇企业剪彩,
我和肖书记点了一把火,
引燃中国乡镇企业的火种,
又一个砖瓦厂诞辰了!
很多人说要环保,
以前啊,乡村就得冒烟,
冒烟才有乡镇企业,
才不会饿死人。
我的第一次创业应该是——精米厂,
1岁就倒闭了的精米厂。
我的管理职业生涯也就是从这里开始——
故乡的小河,
一个拱桥,
桥上有耕牛走过,
两旁的香樟,
风乍起,
罗安在?
三、老同学
我是大岩咀中学毕业,
一直是班长、学生会主席。
到了工作组,
一个月只能回一次家,
那时候是一个月休息一次,
以后每周休息一天,
双休日制度是1995年后才开始的。
那时候没网络,
管理区的一个电视机全是雪花,
得经常派人去摇那个天线,
于是我就经常一个人散步。
报道说,
大邱庄的禹作敏收监后失眠,
问他为什么,
他说,以前在村里当书记,
为了村里的发展,
他每天深夜都围绕村庄走一遍,
到凌晨3、4点才回家,
后来,禹书记因私设公堂打死人被判刑。
还有季羡林先生,
也是一直凌晨4点准时开灯写作,
他说,
那批斗他的人只有凌晨4-6点之间睡一会儿,
这两小时是他住牛棚的学习时间,
以后就生物钟变了……
我到村里后,
听说我们学校一个谈恋爱的女生,
在隔壁一个村里的医务室,
去了一次,没找到,
她是我们的校花,
也和我最好的同学相好。
我最要找的是一个男同学,
叫谢芳,
他读书的时候物理成绩非常好,
但应该是家庭情况没有继续读书,
他在学校里,一点好菜都分给我吃,
那个时候,我们都是标准化的生活:
农村的孩子黄挎包,
背6斤4两米,
两罐头瓶子菜,
一罐子臭豆腐,
一罐子盐菜,也就是雪里红。
这就是一个星期的菜。
清楚的记得谢芳的瓶子大一点,
是棕色的,两个罐头瓶那样长,
他总是把他的菜给我分一些,
现在想起来,
全世界的菜都没有谢芳的那罐子菜好吃。
我找到谢芳的信息的时候,
是个好消息,
他就在我驻工作组的村里的龙头酒厂工作,
村里的书记说他在管花生地,
于是,我和村里的书记去山上找他,
他们说,听说我要来,
他丢了锄头去山那边了,
以后一直没有见到……
前些年,我碰到他的表哥,要了他的微信,
也互相加了,
一直没有互动,
也好,
互相活在对方的心中,
活在那个场景:
用一双筷子,
从棕色的瓶子里面挑出雪里红炒黄豆,
冷的、猪油,放在热乎乎的饭里,
细点吃啊……
尾声
对了,何为小康?
温饱和富裕之间,
出自西周诗经的《大雅民劳》——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汔,音汽,接近的意思!
1992年结束驻工作组,
我又回到机关工作,
业余以打牌为主,
我们家里一种叫357的牌,
带彩,
经常找财务借钱……
以后的以后啊,
我又去帮一家食品厂,
帮他们弄荞麦面条,
现在被我们的老同事申请了国家地理标志产品,
回忆起这些生活,
我是非常平静的,
在家里,应该有个一官半职,
应该婚姻美满、儿女双全,
但当你走出平凡的生活,
你将失去平凡人拥有的东西,
要想通……
2019年12月15日写于北京亮点书屋
第三部
回忆我19岁的那次“社教”
序:青淤血
一个妇女推开我的房门,
在我的床前跪下,
哭着喊道:
工作组替我做主啊,
我家的男人又打我了,
我扒开蚊帐,
清楚地看到她白皙的大腿上,
一块清淤,
那是淤血的颜色!
和我同睡的吴部长用脚用力地踹我,
我关上蚊帐,
听见吴部长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们知道了,
你今天先回家,
我们今天村里开会,
明天乡里开会,
后天县里开会,
大后天去你家,
严肃处理你的丈夫!
妇女拉上裤子离去…..
吴部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小罗啊,
农村工作千头万绪,
你才19岁,
还不满20岁,
先在旁边看。
我说,为什么要大后天去处理呢?
吴部长说,
天上下雨地下流,
两口子吵架不记仇!
农村的活比较多,
夫妻之间一般隔夜就好了,
你现在去是激化矛盾,
大后天我们去吃鸡蛋就行了。
果然…..
过了三天,
我和吴部长去她家,
她赶紧跑过来在池塘边接我们,
千万不要说我去工作组告过状,
我给你们煮鸡蛋吃……
热乎乎的四个石磙蛋,
还有红糖水,
按规定是要付钱的,
吴部长说,
走,
一句话没说,
矛盾就处理了。
他老公估计还闷在肚子里,
以为我们访贫问苦呢….
不停地给我们递烟,
我们工作组有化肥票、有柴油票…..
一、老帐本
1991年,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教育开始,
近百万国家干部下村,
先叫社会主义教育,简称社教,
以后改为基本路线教育,简称路教,
我们四个人组成一个工作组:
组长为一个镇的农办主任,
40多岁,
他一个人睡一个房间;
副组长为镇武装部的副部长,
就是和我一起睡稻草床的吴部长,
50多岁,
还有一个是乡镇经管站的,
他一个人睡一个床,
我们三一个屋,
在村里条件较好的一户严姓人家居住,
严姓人家有个孙女刚3岁,
先天性心脏病,
全身都是紫的……
1991年以后,
我们都没见过面,
听说吴部长那个当警察的儿子,
被两俩车夹击,
把头拉掉了….
吴部长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活着的话,
应该过了84岁了!
我们住过的那个农家,
一直想去看,
但一直没有去,
偶尔一次路过,
那条路变成了省道,
也只是忘了一眼,
但心里会想起好多过往的事——
想的最清楚的是那个土改的老账本,
路教工作组的工作是四步:
帮助完成党组织,
把村里的账清理清楚,
把村里的治安做好,
制订集体经济发展计划。
我负责的一个工作就是把承包的土地查清楚。
以前,农民的土地面积都会报的很少,
本来土地多,
他会少报,
因为,是按面积交公粮、水分、提留,
又名三提五统,
还有水利工,
就是交租+劳役,
不像现在,
现在土地农民都会报的多,
因为现在不用交费了,
而且还有补贴,
所以,现在会多报面积。
国家统计,中国的基本农田是18亿亩,
我估计应该至少有21亿亩,
那增加的3亿亩怎么来?
一是农村的土地不是一亩算一亩的,
而是按近田、远田、树荫田来算的,
还有按灌溉的难易程度,
还有田埂的面积没算,
我的计算是:
田埂打通,增加1亿亩;
远田,就是劳作不便的田,增加一亿亩,
树荫及灌溉不变的,增加一亿亩。
村民纷纷找工作组告状,
说谁家的田,是5亩算1亩,
我去一个村干部的田里量了一下,
这个田就在他家的前面,
每树荫、灌溉也好,
典型的良田,
责任田的合同上写的是一亩,
实际上我量的面积是1亩8分地。
晚上回来和工作组长汇报,
我的意见是先抓干部,把田按实际面积公布,
组长骑个红鸡公正准备回家,
这个红鸡公就是嘉陵的摩托车,
那时候有红鸡公的人就像我们现在有奔驰宝马,
刘组长紧一下油门,
把我拉在身边说,
不要丈量土地,
否则工作组撤不出去!
果然应验,
我按刘组长的指示,
不管多大面积,
一律按土改时候的那本土地面积本算,
那位村干部的田是1亩8分,
但老账本上是一亩,
那就是1亩,
我宣布,
不重新丈量村里的土地!
我的一些同学,
因为丈量土地,
被村民打了,
三个月,
我的路教工作结束回城,
他们还在田埂上,
拿着一张弓…..
半年后偷着回城,
留下一个烂摊子。
农村工作,
很多是历史遗留问题,
我们得尊重历史,
在历史的基础上改良,
农村工作,
最怕的是革命,
冒进是冲突的根源,
工作如此,
婚姻如是!
那个老账本什么样?
牛皮纸封面,
手写体,
卷角,
每一块田都有一个名字,
四斗丘,
靴丘、
牛眼田……
每当我想起这些田的名字,
我就想起小时候刷刁子、放豪子的幸福时刻,
路边的鸡腿子是我们的零食,
还有按窝菌、地眼皮,
夜晚去抓黄鳝,
偶尔还能发现一个乌龟……
一个池塘,
一个竹床,
漫天的星星,
萤火虫飞过,
蛙声想起,
我去过美丽的地中海,
地中海很美,
但哪及我年少的故乡……
二、抬弯头
每天,我们工作组都有人来检举揭发。
但这次路教,不抓人、不整人。
我们那个时代,
乡村干部,
权力是很大的,
比如计划生育,
能扒房子、
能把别人的猪牵走,
没有很规范的司法程序。
我18岁的时候,
配合计划生育,
我看农民确实很穷,
就把他们家的沙发和家具做高价,
把房屋扒中间的一间,
我应该是那个时代被迫做恶的人中的最善良的一份子。
记得有一天,
来了两个老党员,
很神秘的揭发,
一个老村干部家的草堆下面,
有集体财产,
我问是什么?
答曰:弯头!
弯头就是农村抗旱抽水的时候,
两个水管拐弯的连接装置。
我问,哪年埋的?
答曰:5几年,也就是解放不久埋的。
时隔30年了,
一个弯头,
应该是可卖废品赚钱的,
两个老党员记得清清楚楚,
我出生之前20年的事情。
我说,那你们去把他挖出来,
说工作组的意见。
第二天早上,
两个老党员将这个30年不见天日的弯头抬到了我们工作组,
锈迹斑斑的弯头啊,
30年了,
还有人记得你,
你是集体财产啊,
终于回到了集体的怀抱……
你可曾记否,
两个老人,
惦记了你30年,
又跑到一个应该忘记了的老干部家门口,
拿着工作组的口谕,
挖出来、抬上来,
两个老党员抬着弯头,
10多里的崎岖小路啊,
抬了半天,
我说:放这里吧,可以回去了。
老党员说,
能不能给一个水利工?
我说,
没有,
你们是党员,
为人民服务不能叫报酬!
迄今,我都觉得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不奖励某些行为,
那时我19岁!
三、分杉树
随着路教工作的深入,
最大的工作就是收齐公粮水费了,
梳理后发现,
11组的80%社员多年没交足公粮水费,
那就驻11组去!
专政!
第一次开会,
煤油灯,
打谷的道场,
百十号人,
刘组长刚开始说话,
突然有一个人,
右手拿着杀猪刀,
将煤油灯拍熄了,
左手拎个捅,
要把组长杀了,
血带回去喝,
民兵连长一把抱住他,
会开的不欢而散!
第二天,
派出所出动抓人,
全家反抗、对打,
把警察和村干部都打到池塘落水了,
估计几兄弟像鲁智深,
拿着门前放倒的树狂舞。
后来,组长对我说,
派出所打电话来,
说建议把他们放了,
因为派出所没人做饭,
怕饿死人,
还有,
那天去抓他们,
虽然拷住了主犯,
但他带着拷子跑了……
时至今日,
每次看到警察,
我都想起一个镜头,
黄昏、炊烟,
田埂上,
一个戴拷子的男人在奔跑,
边跑边回头看,
他看见了自己的家、
自己的池塘的涟漪、
自己责任田里盛开的油菜花、
还有,
山上那座母亲的坟,
白色的花圈啊,
清晰可见,
你在里头,
你的儿子带着手铐在外头!
我和吴部长说,
你和组长说一下,
这事就算了,
组长在后屋说,
老百姓不容易,
吓唬一下,
不再追究了!
第二次11组开会,
我们划了石灰线,就是警戒区,请了警察、村民兵把手秩序,
11组的主要问题是集体财产分布不公平,
组里有很多杉树,都砍了,堆在山上,
好多年了,都没有分,
如果分配公平,大家肯定会交公粮。
那我们就来分,
党员意见、
社员民主、
还有意见领袖给脸喝酒,
工作非常细致,
会开的很圆满,
约定第二天,
组织100人,
把树全部一人一根、
成群结队背到工作组去!
我们星夜回家,
走到半路,
看见后方起火,
原来是有个村民的草堆烧了,
全体看护杉树堆的人,
全部参与灭火!
哪知道是调虎离山计啊,
我们去灭火,
一小股敌对势力潜入杉树堆,
把杉树偷走了,
有的背回家,
有的背到半路扔到池塘里….
这些杉树都是村民一辈子的归宿啊,
这里的村民都是土葬,
杉树是最好的棺材用料,
每个村民辛辛苦苦在党的号召下、
用免费的水利工栽下它、
看这它成长,
是希望这些杉树能陪葬自己,
免受蛇和毒蝎的侵扰,
现在要搬到工作组去,
这哪行啊?
一个村民,
终其一生,
能带走的就是一个东西——
棺材!
所以,抢!
我坐着看着他们抢…..
不说话!
第二天早上,
天刚蒙蒙亮,
杉树一根一根的搬到了工作组,
我站在屋后的一个坟堆上,
看着背杉树的长龙,
想起摩西带领族人出埃及的镜头…….
杉树慢慢的堆起来,
超过了心脏病的孙女,
超过了我、
超过了房子的屋檐,
超出了我内心的承受力……
我对村干部说,
那些偷树的人不要处理了,
丢在水里的树,
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查了。
等我再回到11组杉树的那个堆场,
我走了一圈又一圈…..
要是1991年,
就免掉了农民交税,
我也不再在心里留一个疙瘩。
那天晚上,
星夜寒风,
我晚上回家,
3公里,
早晨才到。
村干部说,
你肯定在水池旁边,
和鬼完了一个晚上,
但因为你善良,
那些鬼没有让你溺水!
是的,
我清楚地记得,
那晚,
我路过一个池塘,
一堆火,
我过去和他们吃螺蛳肉,
然后就不知道了。
然后的然后就在家发烧了一个周,
说梦话,
说,
杉树算了,
杉树不要查了……
跋:村干部
我1988年毕业,1996年停薪留职,政府工作特别是农村基层工作是8年,以后我去了北京,但我依然牵挂农村。
现在提乡村振兴,
我觉得核心是村干部。
大一点说,是乡村干部。
有人说,
乡里的一点好的田地,
都被乡村干部占完了!
我觉得,占的对,应该占!
我做个几点试点,
希望大家指正——
第一,体制创新,设立村务协商委员会,核心是链接。
很早以前,
是广东省委宣传部的点,
广东揭阳的山水村,
我就让我的学生试点,
村委协商委员会,
把乡贤成立一个组织,
来振兴老家,
一个村里怎么也会出几个高质量的人,
这些高质量的人的祖坟都在村里,
你得给他们一个身份,
村务协商委员会主席、副主席,
有了身份,才会衣锦还乡,
堂堂正正投资家乡、购买家乡的农副产品。
第二,是把能人弄回家当村里的书记。
天津蓟县的小穿村,
就是能人回家的样板,
村里有个人在天津城区弄园林工程,
我们说,回家干吧,
你当书记,
那些地就做苗圃,
村里搞京津冀农家乐旅游,
现在弄的就挺好,
春兰书记亲自视察表扬过这种模式。
好山好水给有能力的人占是好事,
一个人成功,
能解决很多人就业!
村里的书记是企业家,
多好!
以前的制度打到了这些农民企业家,
现在新时代,
我们要呼唤
这种农业家制度的回归!
何为农业家?
就是懂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农民企业家!
第三,就是我正在做的。
我去湖南怀化洪江,
铁山镇的黄书记在湖南的父亲山雪峰山的主峰苏宝顶给我讲,
想做事的人,不论官大小都能做点实事!
是啊,我给他说:
乡里要配专职的文旅副乡长,
每个村配专职的农旅副主任,
村团支部下面陪一个网红副书记,
这样,
每村打造一个农旅景点,
乡里负责链接,
全乡7个村全媒体宣传、全渠道营销!
乡没有自主的财政收入,
很难有高质量的公务员,
村里还是要发展集体经济,
私有、公有以前有争论,
现在可变成“共有“,
现在的乡干部是真苦啊、
真穷啊、真焦虑啊,
辛辛苦苦读了大学,
上升空间有限,
每月都是月光族…..
村干部像牲口一样的工作,
除了书记有工资,
其它的人一年的工资还不够打一次麻将,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
乡村干部是有信仰的!
向所有的乡村干部致敬——
你们辛苦了!
我只能呐喊、
只能出主义、想办法,
曲线兴国——
通过我笨拙的笔,
连续三天写了三篇文章,
大家可以叫“罗老农村三部曲”,
闲下来编剧就是连续剧、就是大片!
我写这三部曲也有我的目的,
懂的人会懂我——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这篇文章写于2019年的秋冬
今天是2022年10月8日
再次整理于广东茂名东绿环保产业园